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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叛徒”的合作:胡适与刘海粟的交往

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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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因提倡白话文,当时被有些人看成中国“文学叛徒”。刘海粟因首创“模特儿”人体写生,被卫道者诬为“艺术叛徒”。两个“叛徒”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有过一段密切的交往,并给当时的书画界带来一段佳话。

胡适曾用他那标准的胡体送给刘海粟一副条幅:“刚忘了昨儿的梦,又分明看见梦中的一笑!十四年九月初识海粟。写小诗乞正。”这幅字道出了胡适与刘海粟相识的时间。

胡适这首小诗写于1924年1月15日。当天日记,胡适说那半个月也就是新年以来,“烦闷之至,什么事也不能做”,于是写了这首诗。上一年从4月21日到12月5日,胡适在杭州西湖养病,并和曹诚英同居,也算是过了段神仙般的生活。这种情绪和这首诗的意象应该都是这段生活和情感的“返照”。关于这首诗,胡适在《一九二四年的年谱》中这样评价,“今年做的诗有几首”,这是“最得意的”。胡适用自己最得意的诗题赠刚结识的刘海粟,说明对与刘海粟结识的重视和对刘海粟艺术行为的高度赞许。

同一时期,刘海粟还将自己在杭州西湖所作的高庄写生扇面请胡适题字。胡适在扇的另一面题道:“我来正值黄梅雨,日日楼头看烟雾;才看遮尽玉皇山,回头已失楼前树。海粟作了这幅革命的画,要我在反面写字,我却规规矩矩地写了这样一首半旧不新的诗,海粟许笑我胆小咧。适之”。这首诗作于1923年9月29日。胡适还用散体写过,“我来正碰着黄梅雨,天天在楼上看山雾:刚才看白云遮没了玉皇山,我回头已不见了楼前的一排大树。”但后来给朋友们欣赏或用书法题赠朋友们皆用格律体了。10月7日,当时还不能称为汉奸的汪精卫给胡适来信,称赞“你那首看山雾诗,我觉得极妙”。由此也可说,胡适给刘海粟题写的都是自己的“上品”。

由这个扇面引出了当时沪浙一带许多文化人争要两个“叛徒”“合璧”的扇面。

1925年11月17日,刘海粟给胡适一信:

“适之:

西湖你大概没有去,到新新找你几次也没有找到。南海对你颇器重,有一天他在康庄请吃饭,请你也请不到。你几时回京,近来精神上当多安慰。你在海上写了不少扇面,好了,现在都找到我的头上来了。他们都是一样说,要合两个叛徒于一扇方成完璧,但是苦了我了!

前次请你题的两幅彩菊,请你快写好寄沪,因为我不日要开展览会。

上海美专要请你做校歌,想来你一定乐意的,因为美专的校歌,实在非你不能办。等你歌词做好再作曲。

志摩会见么?他近来十分努力,想必精神也已经有了归宿了!再谈吧。

海粟 11月17日”

8月18日,北京大学评议会为了反对教育部长章士钊摧残北师大,议决与北洋政府教育部脱离关系,胡适等五教授则反对学校卷入政潮与学潮,向北大评议会提出“抗议”,由此遭到批评;25日,反清大同盟因胡适前次反对驱逐溥仪出宫,最近又于有关复辟文件中,发现有“昔胡适既见皇上,为皇上所化”等语,拟呈请求警察厅,将胡适驱逐出北京。胡适就是在这段时间又来到了沪浙。

信的容量十分丰富。胡适去杭州喜欢住新新旅馆。刘海粟认为胡适还住那,曾去找过他。也是在这段时间,刘海粟曾带胡适去拜见过康有为。见面时,康说胡适反对孔夫子,胡适说不是。据同刘很熟的谷苇后来记载,这让康觉得胡适说谎。其实胡适说的是实话,胡适并没有真正反孔,他只是把儒学从独尊的地位搬下来,搬到同各家学说同等的地位用科学的方法加以研究。同康的会见,也加重了外人认为胡适融入康有为“保皇党”的印象。这也是此信中康有为要请胡适吃饭的缘由。信中还说到要请胡适为上海美专写校歌。谷苇采访刘海粟,刘说胡适写了。但现存上海美专校歌是蔡元培先生写的。胡适各种记载里不见为此写的歌词。

胡适和刘海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1927年5月底,胡适从美国领了博士证书回来,因张作霖在北京的白色恐怖,也因有人骂他是“共产党”,他没再北回,而是在上海租了极司菲尔路(今上海万航渡路)四十九号的一幢楼房住了下来。两人很快有了联系。11月3日,胡适致信刘海粟,“海粟兄:屡次相左,前承邀吃饭,又不能到,抱恨之至。因忘了你的住址,故不曾作书道歉。久别甚思一见,何时到这边来时,请来一谈。我下午总在家时居多,如怕相左,请先用电话(西六九一二)通知。你的新住址,也请告我。”之后,两人还一同为国事而焦虑,为共同的朋友徐志摩遇难而难过。

1931年12月中旬,刘海粟致信胡适,“日前寸缄,当达记室。大驾何日南下?时局糟到如此,无话可说,唯有放声痛哭而已。此间定二月十日公祭志摩。昨晤申如先生,渠愿瘗之于硖石。其余一切均等吾兄到沪商定。朔风多厉,希珍卫。”15日,胡适在接刘海粟两信后回信,“南京别后,世界更不像样了!志摩死后,我在他房内检点遗物,有你送他的画一幅,今日读来书,更增感叹。一月中南来,甚盼一见。匆匆问好。”1931年10月21日到11月2日,胡适到上海参加太平洋国际学会,胡适信中所说“南京别后”当在此时;“一月中南来”,1932年1月8日,胡适再到上海出席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第六次常会。由此,足见两人交往的频繁和在徐志摩后事上配合的密切。(李传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