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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王家新,著名诗人多多、蓝蓝等解读保罗·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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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为纪念具有世界影响的杰出诗人保罗·策兰逝世50周年和诞辰100周年,《灰烬的光辉:保罗·策兰诗选》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3月28日,广西师大出版社·纯粹特邀《灰烬的光辉:保罗·策兰诗选》译者王家新,著名诗人多多、蓝蓝以及德语文学博士苏伟共同作客北京码字人书店,分享他们对保罗·策兰的阅读及研究体会,深度解读策兰的诗歌对中国当代诗歌和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意义。

对策兰的翻译源于一种震撼

《灰烬的光辉:保罗·策兰诗选》的译者,著名诗人、翻译家、评论家王家新是策兰在中文世界的主要译者和研究者,也是第一个策兰作品中文译本《保罗·策兰诗文选》(2002)的主要译者。多年来,王家新的创作和翻译,包括对策兰的倾心翻译和研究,已在中国诗歌界、文学界和读者中产生了广泛和深刻的影响。王家新对策兰的翻译,始于三十年前最初读到一本英文版策兰诗选中的《你曾是》一诗:

“你曾是我的死亡:

你,我可以握住,

当一切从我这里失去的时候。”

王家新表示,自己在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从未有人这样写过死亡。策兰将死亡描写成一种巨大的、物理性的面对面的存在,这三行诗的背后是策兰的一生,也包含着苦难的犹太民族的历史。策兰和他的死亡也建立了这样的“我与你”的关系。王家新说,三十年来,他就把“这样一个策兰”携带在他的生命中,不仅阅读和翻译,也生活在一起,沉默在一起,有时甚至不得不“替他活着”。策兰成为生命中某种不可分离的“在场”,他和这样的翻译对象也建立了一种最深刻意义上的“我与你”的关系。所以今天回头来看,策兰这首短诗《你曾是》也成为这么多年来他翻译和把握策兰的一种写照。

当然,策兰的写作不只是简单记录生命中的痛苦,更是用诗歌创造出一种现实。王家新在分享活动中也强调了这一点。他具体讲到策兰的几首诗,在翻译策兰的过程中,王家新不仅保留了策兰的难度和异质性,更是力图向读者展现策兰惊人的语言创造力、颠覆力。策兰对后世的影响不仅仅停留在社会学、历史学层面,不止是“大屠杀文学”的层面,王家新认为策兰是一位深入到欧洲现代诗歌最核心地带的诗人,对世界范围内的现当代诗人都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在奥斯维辛之后,他为现当代的诗歌创作开辟出一条新的路径。

对策兰的翻译与阅读

著名诗人多多表示,我们应该感谢王家新对策兰的翻译,他锲而不舍的翻译和研究已经持续了30余年,他身为诗人的敏感也体现在他的翻译功力中。他自己反复读王家新翻译的策兰诗歌,他对台下的年轻听众说“这才是你们最好的课本”。他认为对于策兰的诗歌,重要的是阅读而不是解析,一个诗人的阅读和一个学者的阅读是完全不同的,在反复阅读中才能深感策兰的伟大,建立自身对策兰诗歌的感悟,而这是需要时间的。策兰的诗歌不是策兰生平的简单记录,批判性不可以取代创造性。他讲到王家新曾对他谈到他在翻译策兰时有一阵子有像“进入了黑洞”的感觉,他自己很认同这种感觉,认为策兰愈读愈有强大的吸引力和启示性,这样的诗人对他来说,只有策兰一个。

多多在现场讲到,自己对策兰的阅读包含三个阶段:一是三十年前刚刚开始阅读策兰,那是最受刺激的一个阶段;随后很多年过去,多多在策兰的诗歌中发现了空白、停顿、沉默、未言说的东西,这是策兰在经历巨大的悲痛后对于苦难的体验,无法言说也不可尽说。在策兰的诗歌中,神秘性是他创造力的表达方式,诗歌中的沉默和迂回是作为策兰诗歌存在的最重要的前提,策兰在这方面超越了所有人;第三阶段是多多从去年到今年忽然间的感悟,策兰看似很漫不经心的一句诗歌,却总能给他带来深深的震撼,仿佛另一个世界突然被打开,多多随口念了策兰两句诗“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天国的残骸航行”,说这太伟大了。这是诗歌的最高境界,策兰在这方面可谓出神入化。

策兰诗歌中的痛苦

著名诗人蓝蓝表示,阅读策兰是一种痛苦的体验。王家新曾说过他在翻译策兰的过程中,有一段时间仿佛走进了一个黑洞,她很能理解这一点。策兰的父母死于集中营,他心灵上经受的痛苦、绝望通过他的诗歌我们也只能感受到其中的一部分,好的诗歌永远唤醒着读者的想象力,达到诗人希望你能达到的那种感受及认同。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再次阅读策兰的诗歌也会有着新的感受。或许你现在读策兰的时候并不能理解,但是或许有一天突然你很幸运地感觉到了。蓝蓝说她很欣赏王家新在翻译策兰的过程中创造的一些全新的词汇,例如“晚词”“晚脸”“晚嘴”等等。她也向听众讲了策兰《再没有沙的艺术》,这首诗的最后一行,王家新并没有翻译成汉语,而是取用了约翰·费尔斯蒂纳的英译,并加了注解,目的就是为了表达一个人“深陷于雪”时的那种愈来愈绝望的呼喊,那几个元音,这种翻译也非常精彩。

多多同样表示,“晚词”“晚脸”“晚嘴”“偏词”等特殊的翻译也表现出王家新有着非常自觉的翻译意识,正是这种与“信达雅”不一样的翻译刺激、丰富了中国的现代语言,诗歌一味翻译成流畅的中文实际上是一种无效重复。策兰诗歌的核心就是创造力,通过他的语言,这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

策兰诗歌为什么难译

德语文学博士、曾专门在柏林自由大学研究过策兰的苏伟表示,王家新2002年那本策兰诗文选也是他的“启蒙读物”,那本书他已快翻破了。如果读策兰的德文原诗,就更会体会到这种翻译之难和翻译的意义和贡献。他说他接触到一些德国读者,他们说“策兰的德语对我们德国人才是外语”。很多德国学者认为策兰的诗歌是“密封诗”,策兰本身不认同这种说法。策兰独特的语言让他的诗歌翻译更加困难,比如大家熟悉的《死亡赋格》,策兰在里面做了很多变化,音韵上也在突破一些固定形式,尽量用短音节、单音节的词是阅读节奏产生磕碰、一步一坎的效果。王家新表示,《死亡赋格》这首诗体现了策兰的语感和节奏,这也是诗的本质性的东西,不只是个意象,而是包含音乐性的东西、呼吸的东西。他要通过策兰所说的“换气”,在中文中重获这种“气场”和“音乐般的冲击力”。苏伟列举了策兰《在空中》一诗的第一段,一共20个单词,其中15个是单音词,所有的词音乐非常短小,介词很多,在阅读的过程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赋予诗行更多的节奏,为读者建立了更多可能性的空间。王家新也和苏伟互动,具体讲解了策兰其他诗作中令他惊异的语言创造性,如“塔木德树”“阿勒曼德树”等,以及怎样通过“呼吸”“节奏”进入策兰诗歌的问题。

策兰曾翻译过曼德尔施塔姆的诗,苏伟认为这在当代诗歌历史上重要的事件,曼德尔施塔姆因其犹太人的身份和流放命运,策兰在他身上中找到了共鸣(多多认为“影响”是个很俗气的词,重在“共鸣和激发”),包括曼德尔施塔姆的名字翻译成德语就是“杏枝”的意思。策兰最有名的那首《数数杏仁》,就有着犹太性的含义。策兰翻译曼德尔施塔姆就好像王家新翻译策兰一样,都是用最具有创造性的方式进行翻译。他分析了策兰翻译的曼德尔施塔姆给母亲的挽歌《这个夜晩不可弥补》,策兰的翻译就是重造和弥补。策兰的诗歌,就像王家新指出的,大都在“我与你”这样一种框架中进行。这也是诗歌史上很少见的。这和策兰的诗观密不可分,策兰认为诗歌是一种“瓶中信”,他要面对不可知的、无法相遇的他者,不仅从对人性的经验,也在欧洲的哲学和诗歌传统里对话,但在策兰那里更多的是从对历史经验的彻底批判和反思去入手,来展开“我与你”的对话。

分享会的最后,嘉宾们还回答了听众的提问,最后以诗人多多朗诵策兰的《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