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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光正的光》:“新锐小说家”梁鸿塑造“新农民”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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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著名作家、学者梁鸿的首部长篇小说——《梁光正的光》,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是作者继《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等影响巨大的非虚构作品之后,挑战自我完成的首部“梁庄”系列长篇虚构小说。11月8日,梁鸿与作家格非、李洱、评论家李敬泽共聚一堂,谈论这部梁鸿走出非虚构的最新长篇作品。

梁鸿:在非虚构与虚构之间的选择

谈到梁鸿,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出梁庄记》《中国在梁庄》,它们因其纪实性、文学性和社会关怀的出色结合,成为国内非虚构文学的代表作,而梁鸿也在一系列“梁庄”非虚构文学的写作中,被冠以“当代中国非虚构写作领军人物”的头衔。但这只是她的一个侧面。很多读者不知道的是,梁鸿也同时在写作虚构类作品。

新书《梁光正的光》的出版,或许能够改变读者的印象,将一个更全面、更有魅力的梁鸿展现在大家面前。她在写作这部虚构长篇时,努力摆脱“非虚构”的光环,在小说叙事中回顾“父亲”梁光正悲情荒诞的一生。这部作品不仅保留了作者对于改革开放社会发展进程的关注与热情,而且因是虚构类作品,想象力和文学性更其飞扬,彻底释放出作者在非虚构写作中未被发现的叙事才华。

梁鸿曾说,自己并不执着于是非虚构还是虚构,她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直觉。写作两本“梁庄”之初,她就确定不是要写小说,是要写一个真实的当代村庄,所以《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的主体是农民自述,而非知识分子的直接代言。而《梁光正的光》的写作动因,则出于完全不同的起源与思考。

梁鸿坦言,前年父亲的去世给她带来巨大打击。但现在追忆父亲时,她已非一味悲伤,而是时常发出沉浸在往事中的微笑。父亲的乐观自嘲、夸张煽情和孩童般的无畏形象时时浮现在这个作家女儿的心中,她开始被一种强烈的冲动所驱使,心里慢慢生长出一个叫做“梁光正”的老年男性形象。“梁光正”应该被写成小说。不把“梁光正”写出来,她寝食难安。

在想到这个人物时,梁鸿从未有过一秒想过要用非虚构来表现,她认为,“梁光正”身上的复杂性、戏剧性和矛盾性只适合虚构写作,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展现“他”身上那种捉摸不定却又极为可贵的“在生活的暗处生出光来”的特质。

从梁光正身上看到真实的父辈、真实的农村

《梁光正的光》以梁光正老年执意寻亲报恩为起点,随着梁光正报恩行为的一再重复和失败,几个子女被迫随之回顾父亲如西西弗般屡战屡败、永不言弃的奋斗史和爱情史。随着情节的推进,一件尘封多年的可怕往事浮出水面,子女们不得不重新面对自己的良心和对父亲爱恨难明的情感纠葛。

这是一个发生在农村的故事,但梁鸿的创作实绩却突破了我们头脑中对乡土文学的固有想象。这个故事里有一位农民精彩曲折的奋斗史和情感史,令人时而莞尔,时而动容;有一些农村家庭父母子女间的爱恨恩怨,令人感慨或者纠结,而种种矛盾背后折射出的典型中国式家庭情感勾连方式,也引人深思。

可以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农民的故事,一个父亲的故事,或者说是一个河南农村家庭的故事,但这些都不足以概括它。当人们走进这个故事,就会在纤毫毕现的人物描摹和宏大时代背景共同作用的文学魅力下,真正看见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民家庭。

梁光正是谁?

梁鸿笔下的“梁光正”究竟是谁?不过是在充满饥饿、批斗和动乱的年代里,一个除了瘫痪在床的妻子、年幼的四子、一两个情人、四五个继子和无尽热情之外一无所有的普通农民。他一厢情愿地将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家人们”捏合在一起,竭尽所能地爱他们,在养家糊口的路上意气风发地一路狂奔、头破血流地反复栽倒、不知休止地周而复始。

“梁光正”一生从不害怕。他相信世间一切事必得遵循内心的“道理”发生,否则难逃审判。面对诸多荒诞悲凉的现实,他总有独到的处理方式,尽管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他也是一个如有必要“可抛家弃子”、却视救他人苦难为己任,不过永远力有不逮甚至滑稽可笑的“事烦儿”。他多管闲事、不识时务、不见棺材不掉泪,拖累家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儿女们烦不胜烦,但他从不迷茫,即使撒泼打滚、做小伏低也要贯彻“道理”。

梁光正也有自己的优点。他乐观,开朗,再大的失败或苦难,在他的幽默嘲弄之下,三下五除二地化为乌有,把痛苦转为讽刺甚至欢笑的源头。他特别擅长煽情,却更勇于自嘲,即使濒临死亡,也抵挡不住他对生命欢乐极大的热爱和憧憬。

故事最后以梁光正的葬礼结束。为照应梁光正折腾到死的一生,作者让他的棺木迟迟不能入坑,这样梁光正完成了自己的一生。他的世界始终像一团孤独的乱麻,热情地席卷过所有人,留下一地慌乱。他是一个农民,也是个斗士,他的一生就这么愚蒙而固执、仁厚而浪漫、自大而狂热地战斗着,像一条无理取闹的“老狗”。直到他的棺材落地,人们才突然发觉,这世界过于空旷。

“新锐小说家”梁鸿“艺高人胆大”

格非说这部小说给自己的阅读感受是“有点儿怪”,除了流畅的语言、鲜活的人物,故事的“怪”来自于梁鸿对变革时代家庭关系的描绘,它打破了传统的家庭关系,也不是现代城市的家庭关系,而是在非城非乡的地方,所有情感纠缠在一起,每个人背着巨大的情感的包袱,然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大家都有彼此的体谅、退让、争斗,这是这个作品非常重要的贡献,就是对这个时代特殊的家庭关系,在梁庄这个地方,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当今的现实。

李洱用“艺高人胆大”来评价梁鸿,他笑说河南作家分“豫北作家”和“豫南作家”,两地的作家写作风格非常不同。豫北人说话带有反讽、夸张、幽默,豫南作家着重表现人情伦理、真善美,豫北作家更愿意抨击假丑恶——而梁鸿的作品具有反讽、幽默的特色,有直面痛苦、黑暗的部分,但是又能从黑暗中看到光,可谓“打通南北”。

李敬泽形容写虚构与非虚构就像“骑摩托车与骑自行车的区别”,写非虚构很好的作家不一定能写好小说,但是“新锐小说家”梁鸿还是给大家带来了惊喜。李敬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农民”,在现代文学的农民形象谱系中,这是个“新人”,梁光正确实有他的特殊性,梁鸿塑造了一个独特的人物形象。

不仅止于梁光正,更刻画出中国家庭的情感勾连

翻阅这部小说,很容易发现书中许多冲突和情节高潮都发生在梁家父子、父女间的对话和争吵中,其中梁光正与大女儿梁冬雪、二儿子梁勇智的语言冲突最为明显。书中梁冬雪在医院崩溃哭骂父亲与继母蛮子的段落,更是全书剧情的高潮所在。人物与人物间的情感矛盾不仅构成了小说的主要情节,推进故事的发展,而且担负起了构建不同角色个性的重要责任。书中这些人物关系的设计,构成了展现典型中国式家庭的情感勾连方式的基础。

梁鸿在书中对人物情感矛盾的刻画可谓见骨,对家庭成员间的情感表达和接受方式做了堪称自然主义的叙述。他们虽是一家人,却总在互相伤害,互相攻击,抓住对方的痛脚毫不留情,但彼此又深爱着对方,在危难时,愿意委屈自己甚至牺牲自己。这就是中国家庭成员间沟通情感的最常见形式。

梁鸿对“中国人的情感交流”问题长期关注,早在《中国在梁庄》中就说,“在中国文化的深层,有一种本质性的匮乏,即个人性的丧失。由于秩序、经济和道德的压力,每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压抑之中,不能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和个人愿望。每个人都在一种扭曲中试图牺牲自己,成全家人,并且依靠这种牺牲生成一种深刻的情感。每当这种牺牲不彻底,或中途改变,冲突与裂痕就会产生。在日常状态中,家庭成员彼此之间沉默、孤独,好似处于一种愚昧的原始状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这种痛苦没有体会,只是,每个人都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无法叙说。一旦矛盾爆发,往往极具伤害性。”

正是因为这种不为情感掣肘的“自由亲情”的可能性的缺失,梁光正和梁家儿女之间的关系才如此合乎真实世界的逻辑,才日渐凸显其价值所在。

从生活暗处发出光来:梁光正的“光”  

也许每个读完《梁光正的光》的读者都会关心和思考一个问题——梁光正的“光”究竟是什么?

梁光正虽然只是个穷愁潦倒一生的农民,但他竟然活得堂堂正正,敢爱敢恨。梁鸿形容他是一个想要拔着头发离开地球的人,即使困于日常匮乏,即使长期被各种力量屈抑,他仍然对生活有着超出基本生存的要求,就像后记里那件父亲的白衬衫,他一生追求人之为人的“体面”。这种自尊本身具备一种魅力,足以让城市读者意识到,农民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单独摘出来,而是和城里人一样拥有个性和自己的爱憎。梁光正并非特例。他就如同真实生活在我们每一个人身边的,一个充满缺点却又重情重义的好人。

就是这样一个并不讨喜的角色,梁鸿却爱之弥深。她觉得任何时代的任何人都需要向光而生,哪怕像堂吉诃德一样自不量力地向着风车作战,也应该抗争到底。她慷慨赋予了“梁光正”很多不合时宜的品质,这种品质既有中国传统所谓的古道热肠,奉献精神,同时,也有现代社会最需要和最匮乏的公共意识。梁光正的“道理”虽然看上去缠夹,但这样一个当代的“堂吉诃德”,对于缺乏信仰的当代社会来说,却弥足珍贵。

梁光正身上散发出一种光。那光的质感并不纯粹,光圈的形状也不壮美,相反,它充满滑稽的伤感、人性的幽暗和某种经历了万千时间锤打的伤痛。但是,你走近之后,难免被那道光深深吸引,它好像在昭示着某种东西,一种遥远却又历久弥新、值得反复思量的东西,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欠缺抗争精神、安于卑琐庸凡的时代。

《梁光正的光》内容介绍:

《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神圣家族》作者  梁鸿 首部长篇力作

李敬泽、崔永元、李洱 竭诚推荐

中国文学前所未有的崭新农民形象 同时却是最典型中国父亲和儿女

是“这一个”    也是被长久忽视和遗忘的“这一类”

究竟谁是梁光正?

一个除了瘫痪的妻、四个幼子、还不清的风流债及用不完的热情外无足称道的梁庄农民。

他要做什么?

寻亲。报滴水恩。念故人情。

为啥?

因为他对自己说,要有光。

故事以梁光正晚年寻亲为起点,其子女也被迫随之回溯父亲如西西弗般屡战屡败却向光而行的一生。

他是梁庄的堂吉诃德。四村八乡闻名的“事烦儿”。却笃信世间一切必遵循“道理”发生。

如同一团孤独的乱麻,热情地席卷所有人,给子女空留下一地烦恼。

在他棺材落地的一瞬间,人们才突然觉得,这世界过于空旷。

《梁光正的光》是在“梁庄三部曲”等影响极大的非虚构作品之后,梁鸿首部挑战自我完成的长篇虚构力作。故事同样发生在并非实有的“梁庄”,并以她的父亲富有典型意义的一生为原型;不仅继续保持了作者在非虚构写作中表现出来的对近四十年中国社会发展变革现实的关切和介入精神;还因首次采用小说方式,文本飞扬的想象力和厚重现实性得以真正比肩,这部小说可以说彻底释放了作者在声名卓著的“非虚构”写作中长久被压抑和稀释的虚构才华。

《梁光正的光》看似是发生在农村的故事,又不全是我们想象中司空见惯的乡土文学。当我们跟随作者生动耐心的讲述逐步深入文中,随着梁光正报恩行为的一再重复和失败,这位如西西弗般屡败屡战的梁庄农民令人动容的奋斗史和情感史就渐渐显出轮廓;一个常见中国家庭父母子女间的爱恨恩怨,及其背后折射出的典型中国式家庭情感勾连模式也便如浮雕般逐步凸显;并深切体会到为什么主角梁光正何以会被戏谑地定义为“中国的堂吉诃德”,梁庄的西绪福斯。这是一个时刻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上帝、却永远力所不逮甚至滑稽可笑的“事烦儿”、一个看上去处处似曾相识、此前却又从未在任何文本出现过的崭新中国农民形象。

也许每个中国家庭中都有这样一个“梁光正”,正直到近乎偏执、多管闲事到令子女厌烦、不识时务而屡屡碰壁,却不见棺材不掉泪;时刻用毫无必要的道德准则束缚自己,更困扰家人;然而却是我们无法与之彻底断绝关系、更无法不被他的“道理”打动与蛮暴热情裹挟的家庭成员,永远难以割舍的骨肉至亲。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说,“唯有不断往更深和更远处看,才能看到一点点真相。”梁光正,也许就是我们每个普通中国人心底隐藏最深的,那个永远自以为是的亲人和“中国好人”。

作者简介:

梁鸿,学者、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出版非虚构文学著作《出梁庄记》和《中国在梁庄》,学术著作《黄花苔与皂角树》《新启蒙话语建构》《外省笔记》《“灵光”的消逝》等,学术随笔集《历史与我的瞬间》,文学著作《神圣家族》。

曾获“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2010年度人民文学奖”“第七届文津图书奖”“2013年度中国好书”等多个奖项。